“大事?什么大事?”赫连澈显得很意外的样子。
侍卫瞧着他,似欲从那面具之后的眼睛里瞧出半丝端倪,好一会儿才说:“三少爷无辜遇害,太师府壁垒森严并无刺客闯入迹象,因此太师断定凶手一定是府中之人!”
“你说什么?三弟?三弟他……怎么会……”
赫连澈面上装作由震惊逐渐转变成哀恸的样子,一时失力,脚步也跟着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叶凌漪捂着胸口,心里暗暗冷笑,赫连澈明明早就知道了,这会儿却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不去演戏可真是浪费了好苗子。
“请粼少爷随属下一道去面见太师!”
侍卫齐齐作揖。
赫连澈就装作积极配合的样子,发狠说:“好,我这就来!我倒是要看看什么人胆敢在太师府行凶,杀了我三弟,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说罢,将身上外袍褪下来扭头往身后一丢,冷漠说:“你也跟来!”
叶凌漪瞧着他,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
只是待一众人出去以后,她才拉紧宽大的袍子跟了出去。
灯火通透的太师府正堂里摆着两具尸体。
正中央坐着满脸阴鸷的赫连注,底下跪满了担惊受怕的下人,其中有略懂武术的护院,有五大三粗的伙夫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
叶凌漪就跪在这群人中间。
赫连澈看过赫连涂的尸体以后,朝座上赫连澈作揖,沉痛说:“敢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没有想到我与父亲不过才进宫一趟的功夫,三弟竟遭此毒手。”
赫连褚站在赫连注身后冷哼,不屑说到:“你还敢说你不知道,依我看三弟根本就是你杀的!”
“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赫连澈面色由沉痛逐步变得愤怒:“大哥如此血口喷人,难道不知今日我与父亲一同去参加了圣主太后的寿宴?再说,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杀三弟?”
赫连澈的表演堪称天衣无缝。
赫连注坐在座上眯着眼睛竟是没有瞧出半点破绽。
赫连褚说:“谁不知道前几日你屋里着火一事?说不定你便是怀疑三弟从而心生怨愤,再令手下人杀了三弟,而你自己则借太后寿宴制造与你无关的假象。”
“大哥说话好没有道理,照大哥所说倘若我从未与父亲一同进宫,大哥莫非又要说我手刃了兄弟?”赫连澈大有据理力争的架势:“我从未想过这么做,即便我屋里的火真是三弟放的也绝不会这样做,父亲与我有大恩,三弟与我虽不是亲手足却也是血脉相近的兄弟。我赫连澈岂是那种忘恩负义罔顾亲情的畜生?”
赫连褚不以为意:“那也很难说。”
赫连注似厌烦了他们的争论:“好了,都别说了。这事断不能是澈儿所为。为父相信澈儿不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
“父亲!”
赫连褚还想说什么,却被赫连注抬手制止了。
赫连注起身一步步走下来,先是走过赫连澈,又走过那两具尸体,脚步最终落定在了叶凌漪的跟前。
“抬起头来。”
垂着头的叶凌漪一愣,慢慢抬起了头。
赫连注看着她身上的衣物问:“你为何穿着二少爷的衣物?”
这是赫连注送给赫连澈的,他当然认得出来。
但叶凌漪能怎么说?
“回太师,奴的衣服……”
叶凌漪望向赫连澈。
赫连注眯起眼睛。
踌躇片刻,叶凌漪目中带着半丝不满说:“奴的衣服被粼少爷扯烂了,故此主子才施恩将外袍借给奴。”
“扯烂?”
赫连注盯着脚下的少女,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里似未带任何情绪又仿佛充满了怀疑。
这时,赫连澈干咳了一声。
“回父亲,儿子定是在筵席上喝多了,回来以后瞧见这打扫的丫头竟还有些姿色,一时酒乱心智做出了这等糊涂事。请父亲责罚!”
赫连注望向刚刚带人去天心居的侍卫,见其点了点头,才长舒一口气作出语重心长的口气说:“澈儿,圣主太后可是对你寄予了厚望的,切不可在女人之事上犯糊涂,太师府还指望你争光呢。”
赫连澈作揖回应。
赫连褚则恨得暗自咬牙。
片刻,赫连注背过手去,居高临下望着叶凌漪:“你身为苍嶷山魁首,不好好学辅佐人的本事倒是学会了媚上惑主,看来本太师需小惩大诫以儆效尤才是,来啊……”
话音落下,侍卫便涌了上来。
赫连注交代:“把她给我带下去,鞭笞三十!”
侍卫领命,不由分说地将叶凌漪架了下去。
赫连澈眼里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父亲该如何彻查三弟遇害之事?”
赫连注走到赫连涂的尸体前,沧桑的眼皮下终于有了丝悲痛之色,赫连涂再不济也是他的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要他如何不伤心?只不过赫连注不比寻常父亲,他的心里有对权力和地位无穷无尽的渴望,子孙后代对他来说固然很重要,但他更看重的是自己脚下的路,是他能否成为实现宏图霸业的枭雄,少年皇帝软弱畏权导致后宫乱政,他不甘心屈居于一个女人之下,所以他早已下定决心,若要实现他所谓的宏图霸业,就必须牢牢稳住梁太后这个有力的垫脚石。
而赫连澈今日的表现,其实赫连注压根不信。赫连澈是什么人他岂会不知?若他是好色难以自持之人,当初就不会几番拒绝自己欲送入天心居的美人。其背后用意可见是为了保护那个狼崽子。
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包括观察下手的凶悍程度,赫连注几乎能断定就是她杀了赫连涂,但因梁后分外偏袒赫连澈,赫连澈又有意护着那个狼崽子,他却是不能轻易动手杀了她,事实就是这样可憎。
赫连澈亦深知赫连注这条老狐狸能猜到自己的做法,深知他会为了他自己的仕途而选择息事宁人,虽然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太久,赫连注绝不甘心吃下这个哑巴亏,但只要他一日位高权重便得梁后忌惮,赫连注越被梁后忌惮形势对赫连澈来说就越是有利。
他们二人之间不过是看谁棋高一招罢了。
只是叶凌漪从没有想过,赫连澈随手丢给她的一件外袍关键时刻竟成了她的保命袈裟。
赫连注凝望着那具尸体,始终没有回答赫连澈。
这个时候,堂外有个脑袋鬼鬼祟祟地往里探看,不想却被站在门边的青枫捉了个正着。
“什么人?”
青枫抽出刀一声大喝,终于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堂外鬼鬼祟祟的女人吓得浑身发抖,很快便被押送到了赫连注面前。
“太师,这个女人适才在外面鬼头鬼脑地偷窥。”
赫连注眼里的冷芒骤然锐利,他正愁没有堂堂正正能发泄的对象便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你是什么人?”
赫连注抬腿将发丝凌乱的女人狠狠踹倒。
女人因太过虚弱,经过这一脚竟是捂住胸口爬都爬不起来了,好在有个好心的女下奴帮了她一把。
“回太师,奴是……马……马房马奴……”
话没有说完便惹得赫连褚捂鼻子嫌弃:“去去,该死的奴才,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腌臜货能来的吗?来人,给我轰出去,莫脏了太师清净之地。”
“你是刘三娘?”
赫连澈一副愕然至极的模样,当然,他是装出来的。
刘三娘抬起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泣不成声地点了点头:“奴便是刘三娘,躺在那边的便是奴的丈夫。”
赫连澈瞧瞧死状尤为凄惨的下奴,冷冽说:“原来就是你杀了我三弟!”
刘三娘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污蔑自己,挂着泪珠的脸倏地望向赫连澈,满是错愕与无辜:“奴根本不明白粼少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奴只是听闻夫君惨死,一时悲痛才会想来看看。”
“还敢狡辩!”
赫连澈顺势夺过青枫手里的刀,架上了刘三娘的脖子。
“你说那个人是你丈夫,可你知道你丈夫生前曾与我说过什么吗?”
刘三娘呆住。
赫连澈不动声色睇了眼旁边的赫连注,说:“前些日子我屋里失火,你不会不知道吧?而根据你这值夜的丈夫所说,竟是因为你对我把你贬为马奴一事怀恨在心,所以趁那夜月黑风大利用你这丈夫职务之便,故意在我天心居纵火企图谋杀。”
“什么?”刘三娘的眼眶里涌下大滴大滴的眼里,难以置信说:“这个杀千刀的竟这样污蔑我?”
赫连澈不理她的话,又说:“你丈夫虽全部交代了!然而他为了替你洗脱嫌疑竟先将纵火一事推脱到我那可怜的三弟身上,我当然不能相信,不过现在想来,定是你可恶的丈夫害怕东窗事发会被三弟处置,所以你们夫妻联手先下手杀了我三弟。”
今夜之事一定要有个替死鬼才能平息下来。
赫连澈一面表现得异常愤怒,一面又十分歉意地朝赫连注作揖:“请父亲责罚,孩儿原以为这件事毕竟事关乎三弟声誉,所以没有声张亦没有惊动父亲,只私自悄悄将那奴才狠狠责罚了一番便随手放了,却未曾想这狗奴才竟有胆子……”
这当然是他的托词,赫连注微闭起眼睛,长叹一口气说:“罢了,你也是为了兄弟着想又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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